海粒

48.神劫

云禾早在家中等着了，长意和北安在门外踟蹰了一阵子谁也没敢先去推门。

“父亲，您请。”北安恭顺地说。只是此时的恭顺孝敬多少有些不安好心。

长意往前迈了一步又退回来，转身要走。“那个……我突然想起空明还找我再商议一下冬猎的事。”

北安走到他前面拦住，说：“父亲，回晚了娘亲会更生气的。”

长意很不会撒谎，就连儿子也能轻易看破他拙劣的伎俩。

退无可退，往前走又免不了云禾的责难，长意深长地叹了口气。

堂堂北渊王，再大的事也未如此左右为难过。

“安儿，父亲平时待你严苛，你恨我吗？”

北安有记忆以来，父亲几乎没有叫他“安儿”。他有些动容，说：“我知道父亲是为我和北渊好。”

长意满意地点点头，俯身拍了拍北安的肩膀说：“华罗归顺于你一事虽是你自作主张，可我知情不报，我们是同罪。你娘亲总是要发一顿火的，一会我说什么你只管附和便是。”

“父亲想一人承担此事？”

“你娘亲顶多骂我一顿，我也多年未见她生气跳脚的样子了。”长意说着竟不禁笑起来。

北安性子刚烈，敢作敢当，绝不会让人替自己承担罪责。他对长意说：“父亲，娘亲疼爱我，还是我来说吧。您是尊贵的北渊王，何时也不能低头。”

他说着走上前推开了门。

云禾见儿子自己进来，便知道定是让他老爹怂恿的。于是对一旁练字的灵犀说：“犀儿，外婆有事和你小舅舅说，你先去里间待一会儿。”

灵犀看着外婆鲜见的严肃，又转头看了北安一眼，说：“外婆，您别太生气了。”

“犀儿乖，外婆只是和他们讲道理。”

灵犀不放心地看了北安一眼，北安和他点头示意“没事”，他这才去了里间。

这时，长意也轻手轻脚地走进来，脸上还挂着谄媚的笑脸，看着云禾严肃的样子立马收敛起笑意。

“云禾，今晚吃什么呢？”

北安看了父亲一眼，他做梦都没想到父亲竟会问出这样的傻问题。眼下这个情景适合说晚饭的事吗？他这次是真的明白了：父亲惧内，看似赋闲在家的母亲才是在北渊金字塔顶端的人。

“吃？你倒是还想着吃。”云禾冷冷地看着他，说话的语调逐渐升高。

北安见父亲势弱，只好靠自己了。他“扑通”跪下，对云禾说：“母亲，华罗一事全是我自己的主意，您不要责怪父亲。”

长意走上前，以退为进道：“云禾，北安还小，你要有气朝我来便是。我悉数受领。”

“父亲，不行。你是北渊之主，怎会有错？”

“安儿……”

云禾还没说什么呢，就被这突然的父慈子孝场面拉入迷魂阵。她拍桌道：“够了，平日里也没见你们爷俩这么亲近。安儿，你从来不会骗娘亲，你来说。”

“云禾，此话怎讲？我也没骗过你啊。”

云禾正眼不看他，说：“没骗我？那你站在这做什么？”

长意语塞，只好乖乖到云禾身侧坐下，压低声音对她说：“夫人，好歹给我留点颜面。”

云禾瞪了他一眼，让他保持距离，长意又悻悻地往旁边移了一点。

“安儿，你老老实实地说，可不要学你父亲自作聪明。”

长意在一旁只有听着的份，无力反驳，笑着点点头说：“夫人说的是，为夫哪敢在您面前耍聪明呢。”

北安认真地说：“母亲，半年前我巡视霜林，误入碧灵泉，被灵泉吸引，所以在泉中修炼。可那灵泉甚是古怪，我没多时便灵力大增，接着体内灵力乱窜，险些走火入魔。是华罗冲出来救了我。”

“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？”

“她冲出了父亲关她的仙牢，灵力大损，又为了救我灵丹碎成了筛子。她余生都是您今天见她那个样子了，体虚无力，灵力难蓄。您说若我不护她，岂不是让她去送死了？”

云禾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奇遇。说起来，华罗也是救了北安一命。她语气软了许多，对儿子说：“你发生这么危险的事为何都不和娘亲说？”

“儿子没事了，不想让娘亲担心。”

外界对北安的印象一贯是杀伐果决，年少好斗。曾把一只祸乱人间的蛇扒皮取胆吃了。治理北渊更是出招狠辣，为了整治恶人巷，实行严罚酷刑，凡无端生事的妖邪皆剖丹抵罪。

可他对华罗，似乎过于仁慈了。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报恩？

长意察言观色，看云禾母性萌动，抓准时机求情道：“北安自己明白将华罗记入召灵簿的凶险，他是个心中有成算的人，他既然收了她，一定是有了打算。所以让你知道也是白担心一场，还不如瞒下来。”

“那你可想到冬猎那日如何和四海八荒交代？可别忘了，她的主子白宣就在寒潭底。”云禾提醒道。

“夫人放心，那不是还有一个一门心思想为我北渊排忧解难的便宜女婿吗？我和天君说好了，他在别院会看好寒潭，外人不会发现白宣的踪迹。”

云禾突然对长意刮目相看，没想到这只大尾巴鱼终于会算计人了，只是连他的儿女都“算计”上了。“长意，我头一次发现你这么精明。好啊你，一面瞒着我让我儿子收了华罗，一面又让我的好女婿替你藏人，都这个岁数了，还是能令我惊喜啊。”

“什么你的我，都是我们的好儿子，好贤婿。”长意一边讨好地笑着，一边蹭到云禾身旁，环抱住她。

云禾拳头锤了他几下，算是解气了。转而对北安说：“还跪着做什么？起来坐着说。”

北安听话地到母亲对面的坐下。

云禾给父子俩斟茶，道：“现下北渊城中聚集着四海八荒的各路仙友，都想一览华罗的面目。今日你们也瞧见了，敖敏那孩子对华罗憎恨至极，这或许也是四海八荒对华罗的态度。东海那一战，不只是我们家没了个女儿，又有多少仙家义士殒命，我们悦儿回来了，可是那么多白骨还埋在战场上呢，他们的族亲怎会放过可以手刃华罗的好机会。”

“儿子明白。所以，我想到了一个法子。”

长意道：“什么法子？”

“我会在冬猎那日，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华罗。不过只是她用灵力结的幻影。倒时她的灵丹支撑不住定会溃散，我愿用我的一尾为她重塑人形，留她一命。”

云禾果决地说：“不行！我不会让你断尾的。”

长意也附和道：“北安，断尾并非易事。若你想报恩，为父替你去还便是。”

这时，在里间偷听的灵犀推门出来，说：“我有办法，小舅舅不必断尾。”

云禾忘了，小外孙还在里面，便说：“犀儿，你说什么？”

“你这豆子大的孩子，能有什么主意？”长意说。

灵犀走到北安身边坐下，看了一眼北安，北安会意他想用自己的灵池化解此难，摇了摇头说：“犀儿，这事太危险了，你不要参与。”

“小舅舅，我们是一家人，如果换做是我有难，你也会挺身而出的，不是吗？”

云禾看着小外孙，心中欣慰，突然感觉似乎看到了四海八荒的未来，她说：“灵犀，你说说看，是什么法子？”

“外婆、外公，您听过虚怀灵池吗？白宣叔叔曾说，娘亲是个上好的神器，不同的灵力在她体内可以融合并存，我也继承了娘亲的这种体质，在白叔叔的调教下，我已练成了虚怀境界。”

“虚怀灵池？”长意不敢相信地说。“我鲛族历史悠久，传说中有过关于虚怀灵池的记载，可也只是传说，没人会相信真的有这种术法。”

云禾虽疑惑，但还让灵犀继续说下去。“你接着说，你想怎么办？”

“华罗不死，不足以平四海八荒的愤怒。可她毕竟曾是白叔叔的神侍，又救过小舅舅的命，我也不想看着她死。若是有罪，她如今这般苟且度日已然是惩罚了。所以，冬猎那日我会蓄一些灵力，让她潜入我体内，倒时我化出她的原形，与小舅舅打一场，做个假死剧。事后，我在碧灵泉养一阵子便可恢复了。”

北安摇了摇头说：“维护华罗，本是我一意孤行，你不必为她如此。”

“我也并非全然为了她。白叔叔说过，我练就了神族的虚怀灵池秘术，早晚会引来上神之劫。或许华罗可助我成神。”

北安和长意惊讶地看着他，只有云禾忧思深沉。她算过灵犀会有此劫，但是没想过会这么快要做准备。

“上神？”长意看着云禾并未惊讶，说：“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。”

“也没有很早，只是为他占卜时推演过命盘，才知道的。”

北安道：“如今四海八荒，活着的上神已销声匿迹了。也是时候出现新上神了。”他说完，笑着看着灵犀，一脸自豪与骄傲。

长意眉头又紧紧皱着，说：“不成，上神之劫并非儿戏，不是几道天雷就能算事的。鲛族的古籍中曾预言，神界沉寂后，出现新的上神会让神界复苏。如果真的是这样，以灵犀现在的力量，即使渡了神劫，也难以承受神界复苏的强大力量。”

“外公，我一定要重开神界，这是我离开东海的使命。”灵犀坚定地说。